蜀山一共五位長老，其中五長老宮知塵最為溫柔隨和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，便是三長老百涯。

百涯長老年過半百，出奇消瘦。臉上看不出有半點肉的樣子，高凸的顴骨和凸出的眼睛，還有骨節分明的脖子，讓人怎麽都想象不出，這個人是整個蜀山最為一絲不茍，最為嚴厲的人。

早在千似雪漫無目的的掃地，接近主殿的時候，百涯長老便開始暗中監視千似雪的一舉一動。其中除了千似雪的危險性，還有便是對宮知塵的不滿。或許兩個性格對比強烈的人都會看對方不順眼。至少百涯長老是很看不慣宮知塵的散漫。

剛剛的那一幕，自然沒有逃得過眼裏進不得沙的百涯長老。

千似雪低著頭，繞開眾人繼續掃地。一方面她不知所措，一方面她也無所謂。不管別人以後怎麽看她，現在怎麽看她都不重要，或者說，對她來說，沒有什麽是重要的。哪怕是生命，她會置身事外。

一陣微風帶過，衣帶輕飄，百涯長老便無聲的擋在千似雪面前。這次千似雪並沒有過激反應，只是將註意力從地面，轉移到了百涯那皮包骨的脖子上。

這是千似雪的習慣，她不習慣看別人的臉。因為她很害怕記住誰的臉，然後那個人就會出現在她的夢魘，向她索命。

然而這卻是十分不禮貌的行為，百涯在心底再次給千似雪降低了分數。

“千似雪，你可知錯。”百涯長老負手而立，居高臨下的看著千似雪。

然而千似雪卻沒有反應，這更加激起了心頭的怒火。

“予以傷害同門，你可知錯？”百涯長老再次提聲發問。

千似雪依舊低著眉頭，讓人看不清表情。但是卻未反駁，冷聲答道：“知錯。”

“念你情況特殊，加之你師兄並未受傷，所以本長老小懲大誡，罰你主殿臺階下跪上一天。你領罰吧。”

就算寒冬臘月，蜀山之人個個修仙，對於跪上一天這樣的懲罰並不算過。只是千似雪元氣大傷，體虛弱於常人一般。真要是在這寒冬之中跪上一天，怕是不死也是半殘廢。

只是不知道是百涯長老忘記了她的身體情況，還是其他弟子忘記了，又或者千似雪她自己都忘記了。沒人說，也就不會有人提。

千似雪並沒有說領罰二字，而是緩緩將掃帚立到墻角，不急不緩的走下臺階，撩衣筆直的跪在剛剛被她清掃幹凈的地板上。

膝蓋剛剛觸及到地面的時候，一個刺骨的寒意便從膝蓋穿梭至全身。但是千似雪硬是眉頭都沒皺一下，甚至於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。

千似雪的這一切，在百涯看來，只總結出四個字——冥頑不靈。最後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搖頭負手而去。其他弟子自然也一哄而散，不敢有人去觸千似雪這個大黴頭。

冰冷的地板十分光滑，四周甚至還起上薄薄的冰，略微出現點陽光的話，照在上面還有些晃眼。千似雪看著地板上自己模糊的倒影，感受著寒至靈魂的冷意，仿佛聽見有人對她說“如果你有感情，那麽你就帶著你的感情去死。”

一瞬間，畫面重疊。千似雪一身黑衣，置身黑暗的水牢之中。冰冷沒腰的水面上，還漂浮這兩三具剛剛死亡的屍體，他們的血液融入水中，不僅沒有給水帶來一絲暖意，更是讓這水變得更加徹骨。

濕透了的長發一股一股的搭在千似雪臉上，很不舒服，但是千似雪卻沒有時間將其撥開。她只能透過頭發的縫隙，仔細的觀察左右和前方的三個人的動向。

其餘三人與千似雪差不過的情況，四人就像遠古時代的困獸一樣，在狹小的水牢中一決勝負。今天他們當中，只能有一個人活著走出這水牢。或者更是糟糕，他們一個都走不出去。因為當牢外的那柱香燃完，那麽組織就會有人在水裏放入食人怪，將他們一個個的吃掉。

手中僅有的武器是一把並不鋒利的短匕首，千似雪將手柄攥了又攥，如同一只獵豹，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。

然而他們的時間有限，終於她左邊的人按耐不住，朝她前面的那個人沖去。而她右邊的那個人，則朝自己沖來。

那人縱身一躍，濺起無數冰冷的水花，如同一只黑色的猛獸朝自己襲來。只見那人匕首向下，勢力強勁的朝千似雪頭頂插下。

水花紛飛，千似雪眼睛一瞬不瞬的制定著如何擋下，再給予反擊的殺招。正提刀蓄力，剎那間卻發現眼前的黑色漸漸恍惚，轉而是一片青色出現在眼前。

記憶的沖擊和恐懼讓千似雪額間的汗水密密麻麻，衣襟甚至都有一絲濕意。千似雪艱難的擡頭，朝著那片青色仰望上去。宮知塵那張一貫微笑的臉龐微微錯愕，還帶著些許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疼。

宮知塵蹲下身，與千似雪平視。卷起袖子，細心的為千似雪擦拭額頭的汗水。柔聲問道：“怎麽了？被罰跪了還能睡覺做噩夢？”

千似雪目光依舊有些渙散，並沒有回答，強烈的呼吸聲告訴宮知塵她此刻的內心有多麽激烈的動蕩。

宮知塵什麽也沒說，揉了揉她的頭，也不管她反不反對，將其橫抱在懷。對著不遠處的百涯長老說道：“我天音閣的弟子，我自會處置。多謝三長老替我管教。”

說完，便頭也不會的朝天音閣的方向走去。

而此時的千似雪早就已經跪了五個時辰之久，雙腿乃至全身都早已麻痹。在宮知塵抱起她的那一刻，她便昏了過去。

冰冷的太久，接觸到了溫暖就不會那麽輕易的放開。所以抱起來好抱，要放下，恐怕不是易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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